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让协和医生感慨的诊疗1000多个瘤子和一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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健康时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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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作者:谭先杰,医院妇产科主任医师

“帮帮我妹妹吧,为了看病,她把房子卖了,卖了98万块钱……我们也是土家族,将来会以土家族的方式感谢您!”

这是一个患者的姐姐在门诊对我说的话。患者本人,说话很少、很慢,很多时候都是以淡然的,确切地说是惨然的一笑,作为回答。

这是一位让我心生感激的患者。

小曼是一名工人,40岁,来自鄂西的一个小县城,与我的老家相距不足公里。当小曼拖着沉重的脚步,在姐姐的搀扶下走进诊室的时候,我就知道,这次可能又遇上“硬茬”了。

果然,小曼的姐姐进来就递给我一沓厚厚的病历,还有一捆卷起来的CT片子。7年之前,她因为子宫肌瘤做了手术,后来肌瘤复发了,瘤子越来越大,最近三个月长得很快。

子宫肌瘤是发生在女性子宫上的良性肿瘤,子宫肌瘤剔除术后复发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儿,尤其是3个以上的多发性子宫肌瘤,复发几率在60%以上。

然而,当小曼撩起衣服,露出她那被瘤子撑得像即将分娩的孕妇肚子时,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——这里面得有多少瘤子,才会把肚子撑成这个样子!而且,小曼的肚子并不像正常孕妇那样球形膨隆,而是肚脐两侧增宽的“蛙状腹”,表明小曼的腹腔内有腹水。这不是好兆头!

谭先杰医生图

当小曼的CT片子一张一张被贴在阅片灯箱上之后,我沉默了。报告上写道:盆腹腔巨大融合性分叶状包块,下端达盆底,上端达剑突,肠管表面及肠系膜间多发低回声结节,无法计数……

医院,医院,但都被告知已经无法手术,他们让医院看看还有没有办法。

面对小曼尤其是她姐姐企盼和信任的目光,我无力推拒。

但是,手术怎么做?虽然以前病理报告是子宫肌瘤,但根据瘤子现在的生长方式,性质可能已经变了。肿瘤与肠管和血管之间的关系如何?肠管会不会像乱麻一样包裹在肿瘤上?还有,切除这么多肿瘤,小曼得付出多大代价?肠管、膀胱、输尿管、血管会不会损伤?术中会出多少血,数千还是上万毫升?会在重症监护室(ICU)住多久?......所有这些问题中,还有一个隐藏的、无法回避的问题——这,得花多少钱?

坦白地说,我对卖房子、卖家产、卖农村流转土地后看病的患者,有着本能的担忧。因为,与倾家荡产行为相伴的,是患者和家属对治疗结局的过高期望。一旦结果是“人财两空”,就可能引发强烈的失望情绪,甚至不理智的行为。

小曼和她姐姐对不理想的治疗效果,真有足够思想准备吗?

在我犹豫的时候,小曼再次用一个淡然的浅笑作为回答。我能读出这淡然一笑背后的心酸和无奈,更读出了小曼的决绝和坦然。我毫不怀疑自己的直觉,从医多年,一个人良善与否,几句简单交谈之后,我是能够判断的。

于是,我决定再搏一把!我准备提请妇科肿瘤专业组讨论,如果讨论认为有必要手术,再提请全院会诊,共同制定治疗方案。

接下来的周三上午,妇科肿瘤专业组的讨论如期进行。

幸运的是,讨论一致认为,小曼肿瘤生长虽然广泛,但也有可能还是良性,如果不手术,小曼的生命就到尽头了。

接下来,就是全院会诊。这项在协和实施了多年的惯常制度,现在被称为多学科诊疗模式(MDT)。

小曼的腹部CT片,灰度稍高的不规则团块均为肿瘤,谭先杰医生图

在围绕小曼的MDT中,来自兄弟科室泌尿外科、基本外科、血管外科和平台科室麻醉科、手术室、输血科、放射科、重症监护室(ICU)的专家,一起分析讨论了小曼的病情。讨论结论归纳为四点:第一,患者病情复杂,手术是唯一可取之策;第二,手术需要多学科协作,以妇科为主;第三,手术风险大,不可预知的因素多;最后,如果手术,各科室会全力配合。

那天,我第一次与小曼和她姐姐正式谈话,我借用老师郎景和院士的名言,对她们郑重承诺:“我们不能保证治好每一个病人,但我们保证好好地治疗每一个病人。”

接下来,就是为小曼争取手术资源,也就是排上手术。

小曼的手术复杂,一整天都未必能做下来。如果安排了她的手术,那个手术间当天就不可能再供其他病人使用了,这对于手术资源极其匮乏的我而言,是一个客观的困难。幸运的是,医院设立了特殊或疑难重症专用手术间。如果患者的病情符合标准,就可以通过特别流程申请使用。

我们成功为小曼申请到这一资源,将手术排在接下来的周三。

二月份的最后一个周末,医院。周一,小曼到泌尿外科放置了输尿管支架管。周二,小曼到放射科做了血管造影。除了身体上的准备之外,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要做,那就是患者和家属思想上的准备,也就是术前谈话,现在称为病人知情同意。

这是我再次正式和小曼及其亲属谈话。等所有流程结束之后,我做了两点补充。第一,经过如此多的术前准备和如此正式的谈话,说明小曼的病情很重,我们很重视,会竭尽全力。第二,谈话只是知情同意的必要程序,不是免责声明。如果治疗结果不如所愿,我支持你们走法律程序,但有两个词请不要出现在起诉书中:一个是草菅人命,另一个是不负责任。可以起诉我技术不到位,或者医术不高。

说最后这段话的时候,我有一种莫名的悲壮感。

小曼和家属显然被我的严肃或者悲壮感染了。为了缓和气氛,我最后说:“虽然手术风险的确很高,但是我这人运气不错,相信小曼运气也不错,一起努力!”

一切准备就绪之后,医院回到家里。拿出手术解剖图谱复习了一遍腹腔内脏器和血管的解剖后,很早就睡觉了。

这一次,我甚至没有向我的导师郎景和院士求助,因为老先生出差去了。但我还是向前辈吴鸣教授做了汇报,他说如果需要,随时上台。我还向妇科肿瘤中心主任向阳教授汇报了情况,他说他在手术室,有事可以叫他。

实际上,我还给年资比我低,但手术技术很好的钟森大夫打了招呼,如果我和主治医生配合不顺手,得请他上台。他慨然应允。

我毫无杂念地进入手术室。我拍了拍小曼的肩膀,告诉她不用紧张,我们的麻醉团队和手术团队都很强大,做好了一切准备。

一切,似乎都很完美。

然而,还是出现了麻烦。手术前一天,按照主管病房的李雷教授的建议,主管医生给小曼放了ml腹水,缓解了呼吸困难,让她平卧睡了一晚上,同时也减少了手术中快速放腹水引发循环不稳的风险。但是,可能由于紧张等因素,小曼进入手术室后,竟然不能在手术台上平躺。不仅她感觉呼吸困难,而且客观指标——血氧饱和度也迅速下降。所幸,张砡医生很有经验,给小曼背后垫上大棉垫,在半坐位下进行了麻醉诱导,成功完成了气管插管。

8时42分,手术开始。

我们切开腹膜进入腹腔,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:

“腹腔内布满了大小不等、形状各异的肿瘤团块,恰如古罗马战士身上的盔甲,又似法国南部地中海城市尼斯那没有沙子只有鹅卵石的海滩,还像一面用不规则的石块砌出来的厚墙........

“原本应该是小肠和大肠充填的腹腔内,竟然见不到一小段肠管,它们都被肿瘤挤压到下面去了。除了面目狰狞的肿瘤之外,腹腔内唯一可见的正常器官是胃的下部(胃大弯)。与胃相连的大网膜上,是一根根怒张的血管,直径是正常大网膜血管的3倍以上。血管的两边,缀满了大大小小、如葡萄、如蚕豆、如黄豆的肿瘤结节.

手术中必须要切除的器官——子宫和双侧输卵管卵巢,完全不可见,它们被肿瘤和前两次手术后形成的粘连,死死地封闭在盆腔深处。肿瘤与肠管及血管的关系,不得而知。”

切除部分肿瘤后发现,肠管表面以及给肠管供血的肠系膜表面,布满了密密麻麻、黄豆到蚕豆大小的肿瘤结节。回收肠管血液的主要血管——肠系膜下静脉,直径是正常人4倍以上,几乎和正常人的下腔静脉一样粗大。

幸运的是,虽然这根惹不起的血管粗得惊人,但它没有被肿瘤侵犯。更幸运的是,妇科肿瘤医生最惹不起的、管壁如纸一样薄、一旦破裂出血就是上千毫升的下腔静脉,也没有被肿瘤侵犯。

手术最重要的一步是切除子宫和双侧卵巢。然而,这一操作极其艰难,甚至是整个手术中最艰难的一段。在一层层、一块块和肠管几乎无法区分的肿瘤和肠管的粘连包裹下,子宫和双侧卵巢根本见不到,甚至用手也扪不到。

同样糟糕的是,膀胱表面布满了肿瘤,与子宫之间分界不清。在这一步操作中,最大的问题不是致命性大出血,而是膀胱或者肠管损伤。

可以说,作为从医30年的妇产科医生和从事妇科肿瘤专业16年的妇科肿瘤医生,是经验而不全是技巧,帮助了这一步手术的向前推进。

接下来的一步,是把布满肿瘤的膀胱腹膜与膀胱本身分离,称为“反推膀胱”。对于新手而言,这步操作基本相当于盘山公路,有相当难度。但对于妇科肿瘤医生而言,这是必须会的基本操作。

我们“逐一将腹盆腔各处的肿瘤与周围的肠管进行分离,结扎切断与肿瘤相连的血管,将所有直径大于0.5cm的肿瘤切除下来,修补薄弱的膀胱壁和3处有破损的肠管......

手术记录中关于肿瘤切除过程的描述不足字,实际上手术可以用“惨烈”来形容,切除的瘤子可以用“壮观”来描述。

8时42分手术正式开始,18时22分手术结束,18时35分小曼被转送到ICU。手术操作本身,历时9小时40分钟。

结果如下:手术切除直径0.5cm以上的肿瘤余枚,最大肿瘤18X15X8cm,最小者如黄豆大小。不含被送去做冰冻病理的一大块肿瘤,剩余的肿瘤共9kg。

实际上,切除的肿瘤应该更重。因为,小曼入院时体重74kg,术后第5天体重51kg,除去ml腹水,小曼被切除的肿瘤应该在15kg以上!

小曼被送进ICU。

术后第一个24小时内要度过的关口就是出血。小曼的肿瘤太多,每切除一个肿瘤就留下一个血管断端,就有出血的风险。

第二天早上,我和主管医生一起去ICU查房。小曼已经清醒,但还没有拔除气管插管,只能对我的呼唤做目光回应。小曼的腹腔引流不少,是淡血性,多半是腹水。

这让我放心不少,可以安心出门诊了。

不幸的是,门诊即将结束的时候,我接到电话,说小曼的血红蛋白从进入ICU时的g/L降到了78g/L,超声显示腹腔内有较多液体。ICU医生问患者有没有腹腔内出血的可能,需不需要积极干预,也就是再次开腹止血。

再次开腹或开胸圈内俗称“二进宫”,正规的叫法是“非计划再次手术”。这是对手术者的考验,因为决策需要由术者做出。通常而言,非计划再次手术会被评估甄别,甚至被追责,因为毕竟给病人带来了额外伤害。

我和助手一起仔细回想了手术中的情况,认为我们止血相当确切,手术结束冲洗盆腹腔时,冲洗液可以用清澈见底来形容。我们判断,小曼血红蛋白下降的原因可能是术中循环血量不足,术后补液多,血液稀释的结果。腹腔内的积液应该是再次产生的腹水,因为手术中小曼的腹水生成很快,可以用汹涌来形容。

于是,我请ICU医生继续申请输血,动态观察血红蛋白变化。

门诊结束已经是晚上7点半,我和主管医生再次前往ICU查房。小曼的气管插管已经拔掉,但很虚弱,我要将耳朵贴近她才能听见她说话。小曼的第一句话是:谢谢谭医生!虽然很轻,很慢,仍然让我的疲惫一扫而光。

我们查看了小曼的血压、脉搏等生命体征以及引流液和伤口情况,心中有底了——腹腔内没有活跃出血,不考虑“二进宫”。

第二天早上,ICU医生报告小曼的血红蛋白已经回升。下午,小曼转回到妇科肿瘤病房。

术后第一关,出血关,小曼闯过去了,有惊无险!

接下来,小曼要面临第二关——感染关。小曼是传统的开大刀,切口从耻骨一直延续到剑突,足有40cm。

小曼术后第一天高热39.5℃。对小曼的发热我们是有思想准备的,用上新一代抗生素,让它们去帮助小曼与病菌做斗争。

欣喜的是,小曼转回妇科肿瘤病房后的第二天,体温就降到了正常。

一切,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。

然而,我们一直在等待的一个重大事件,却迟迟没有发生。这个重大事件,只有一个字——屁。

不雅的字的背后,就是小曼要面临的第三关——并发症关。

手术中我们切除了小曼肠道表面及肠系膜上的1多个大小不等肿瘤,对肠系膜的血管破坏较多,术中还对肠管进行了修补。所以,对小曼肠道功能恢复慢,我们也是有思想准备的。在小曼手术后的前3天,我没有过问小曼是否排气的问题。

术后第4天,我轻描淡写地问了小曼一句:“放屁了吗?”。小曼摇了摇头,仍然是淡淡一笑,但此时的笑,已经少了惨然的成分,更多的是淡定。

我故作轻松地和小曼说,一定会恢复的,时间问题而已。

然而,这个时间问题,却让我在接下来的几天提心吊胆。

术后第8天,我让主管医生给小曼申请一个腹部X光片,判断有无肠梗阻。但当天查房的教授比我更谨慎,直接让小曼做了胸腹盆CT检查。

我有点替小曼心疼,毕竟CT检查比X光摄片检查贵不少。我以前也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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